院中草木已经开始鼓起芽苞,提前透露出春天旺盛的生机。
天空湛蓝得像块磨得正好的宝石,透着亮,一缕缕白云飘浮着,让这宝石像是半蒙了面纱美人,更多了几分娇俏。
盈儿仰脸,阳光像花洒般倾倒下来,只觉得风软气暖,心情顿时轻盈飘扬起来。
带着笑意,踏在青石径上,一路到了铁衣堂。
铁衣堂还是铁衣堂。
她在五间大正房门外止了脚。
仰头看房檐正中那块青地赤金大匾,“铁衣堂”三个斗大的字在阳光下分外鲜明。
目光却不由落在右下角那小小的一方宝印上。
“紫宸之宝”……如今再看见这两个字,却不再似把刀,直戳心脏。她下意识地抚抚胸口,虽还有太多疑问不甘,可她呆怔半天,还是朝前迈开了脚步。
筐儿跟筥儿见她先是站着久久不动,看着扁额犯着呆病,然后又好像梦游般朝前走了,都十分疑惑,左看右看,也没看出那匾额有什么问题。
筥儿便笑道:“姑娘是不是觉得如今老爷回来了,连这铁衣都不冷了?”
盈儿闻言回过神来,笑笑没说话,提着裙子迈步上了台阶。
门外站着的丫头媳妇们早上前帮着打了帘子,又通传道:“姑娘来了。”
一时进了门,就见确实已经站了满屋子的人。
正中大条幅下,八仙桌两旁,一边坐着乔执,一边坐着沙夫人。
乔执满脸冷怒。沙夫人拿着手帕不停抹着眼泪。
其余哥嫂分两边端坐,都是一脸尴尬。
地上立着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妇人,穿着一身绫罗,头插珠翠,半低着头站在地上。
众人见她来了,都是脸上一喜。
乔执站了起来,招招手:“闺女,坐爹爹边上。”
她这才看见乔执身旁早放了一张酸枝木椅。
她便冲沙夫人行了一礼,却不叫她。接着便走到乔执一侧,亲热地挨他坐下。
探头见他桌上的杯子空了,复又起身凑过去给他添满了茶水。
乔执笑眯眯地看着,也不说话。
沙夫人双眼红肿,瞪着浑浊的眼珠子看她,看着看着,眼中又流下泪来,指着地上的那妇人道:“我叫你们来,就是让你们瞧瞧!最小的女儿都要出嫁了,当爹的倒是给你们找了个小妈来!真亏他也有这个脸面!竟是带回了京。带回京也就罢了,家里这许多地方,哪里住不得,还一定要住进铁衣堂。这是明晃晃打我的脸,不让我活呀。我被逼死了,你们当儿女的就有脸了?你们就不帮着你们的娘说句话儿!”
盈儿这才抬眼去看那妇人正面。见她发色黑亮,两颊瘦削,眉骨硬朗,想起她爹说的有骨气,忍不住心里有些好笑。这崔大娘子果然长得有骨气。
就见那崔大娘子低眉垂眼地冲盈儿弯膝福了一福,道:“夫人这样说可折煞妾了。大家伙儿连姨娘都不必称,只管叫我大崔氏好了。”
说起话来,竟是连声音都十分硬朗。
沙夫人气得打颤,把桌子拍得咚咚响:“你们瞧瞧,她还敢顶嘴!你们帮我说句话儿呀!”
盈儿闭嘴不言。
如今家里有大哥大嫂二哥二嫂,暂时还轮不到她说话。
可没人说话。
乔简双眉紧皱,嘴角下撇,不知在想什么。
卢双燕穿着件玫红衫子,头上还插了朵浅粉色的大牡丹,显得心情精神都好了许多,低眉垂眼,双手置于膝上,一动不动。
乔檄缩着脑袋,显然也并不想说话。
叶菡则抬眼看她,给她递了个含笑的眼色。
她便也回了她一个会心的微笑。
她们两人是这屋里跟沙夫人接触最多的。
“老大,你来说!”沙夫人见无人说话,只得点名。
“爹做事自有爹的道理,我做儿子的只能听他的。”乔简道。
“那我是你娘呀!他定要让一个妾住进正室铁衣堂是什么道理?!”沙夫人几乎是在咆哮。
“大郎说得有理呀。娘,大崔氏住在铁衣堂方便伺候爹,也方便伺候您呀!”
万没想到,出来说话的竟然是卢双燕。
就见沙夫人被噎得浑身哆嗦,半天道:“你怎么不叫小崔氏住进你那角弓堂!”
卢双燕眨眨眼:“那是我没娘这么好的福气。”
盈儿:……卢双燕出身文官之家,说起话来,还真是让人无处可避。
沙夫人气疯了,直接吼道:“闭嘴。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!”
卢双燕听话地闭了嘴,倒没继续再跟她顶下去。她这样做,虽有报复沙夫人那日完全不同情她的意思,可主要还是看明白了,公爹这是要替盈儿出气,才故意为难沙夫人。她既受了盈儿的大恩,怎么可以不出来帮腔呢。
“老二……老二,你来说!你不像你那个不长进的哥哥,学着人养小老婆。”沙夫人转向乔檄求救。
就见乔檄抬起头,一脸为难:“娘要我说什么?我一当儿子的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向着娘,就得罪爹。向着爹,就得罪娘。娘您要是心疼儿子,就别让儿子坐这个蜡!”
沙夫人: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