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溪用盡畢生力氣才壓制住了自己的尖叫聲。
她不動神色地將自己藏在一處巨石后,錯神不再看那巨蟒,而是觀察起被圍困在此地的人。
約有十幾個,皆被五花大綁。
有的斷了手,有的斷了腳,有的胸口還被刺穿,往外滲透著早已發黑的血,絕望地躺在地面上,等待著死亡的到來。
按照蘭溪對這巨蟒的猜測,還有一路上的所見所聞,蘭溪估計,這群人應該是這巨蟒十日的伙食。
排著隊,挨著順序,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同類,被一條蟒蛇給吞食,接著再在絕望和壓抑之中,等待死神的鐮刀刺向自己……
這王氏的所作所為,真的殘忍至極!
蘭溪眼神在十幾人上快速劃過,最后定在離巨蟒最近的,下一個就要被巨蟒吞噬的,令她熟悉至極的面容上。
面帶滄桑的中年男人,因虛弱而昏癱在地上,因多日未進食的緣故,已奄奄一息。
父親!
蘭溪心頭巨顫。
這就是史氏口中的一切安好?
若非今日她冒險前來后山,只怕今日父親就要成這巨蟒的盤中餐了!
她急切地想沖出去,將父親帶走,可還未有動作,便聽到洞口處,傳來瑣碎的腳步聲——
蘭溪忍住心焦,急忙將身形往后掩了掩,整個人完全罩在巨石的陰影處,打量著入口的動靜。
四五個全副武裝的大漢,手中帶著麻繩,簇擁著一個拿著笛子的瘦小男人,進了這蛇窟。
他們的動靜并不小。
那原本正在進食的巨蟒,被動靜給吸引住。
泛黃的瞳孔豎成一條直線,帶著殘忍凌厲的殺意,準備丟開口中的人肉,朝這邊襲來。
卻見那為首的瘦小男人,將笛子橫在唇邊,吹出一道怪異而尖銳的聲音。
笛聲響起時,那巨蟒開始不安地在原地卷曲,攪動著地上的塵土,眸中殺意不減,卻不再進攻,陰冷的眼神,仍凝在這邊。
“畜生玩意。”
瘦小男子低罵了一聲,笛聲吹奏得更響,一陣接一陣,偶有嘶嘶的聲音從那笛孔處傳來,在這深夜,落入耳中,滲得人頭皮發麻。
巨蟒豎仁的瞳孔終于回縮,也不再朝這邊發起敵意和進攻之態,而是徐徐后退,將剛才吞了一半又吐出來的活人,再次吞入腹中。
接著,蛇身一圈又一圈地疊起來,垂上雙眸,開始慢慢消化腹中之物。
瘦小男子見狀,滿意地收回笛子。
他開口說話,嗓音比笛聲還要尖銳。
“好在史氏吩咐的及時,不然這糟老頭子,今晚就要被吞了。”
“今日是月圓之夜,這巨蟒正巧褪殼,雖然五感退化,但卻要比往日多進食一兩個人頭。”
“運氣真好。”
瘦小男子上前兩步,踹了踹那昏迷不醒的蘭衡,猶如對待一團垃圾一般,舉止輕慢,態度肆意。
“你們兩個過來,將這糟老頭給抬走。”
“對了,先抬到刑房一趟,老太太可吩咐了,別讓這蘭衡好過,瞧著這身上的傷都快痊愈了,怎么交差?”
“先打一頓再說。”
巨石后的蘭溪,聽到這番對話,恨不得沖出去將這瘦小男子扔進那蛇腹之中。
交差?
去跟閻王爺交差吧!
等她帶父親離開此處,這群王氏的混賬們,包括那個面軟心毒的史氏……
她一個都不會放過!
可如今人多勢眾,她不敢貿然動手,一旦自己沖出去,只怕自己和父親都討不了好過!
忍著那憋屈的怒火,本就緊握的右手,越握越緊……
誰料,她急促的呼吸聲,還是將自己的位置給暴露了。
原本正專心凌虐蘭衡的瘦小男子,三角眼底突然閃過一抹陰毒之色,接著,猜忌狠厲的眼神,往蘭溪這邊探過來。
殘忍的咧起嘴角,獰笑道。
“我剛才怎么說的?”
幾個侍衛不明所以,面面相覷。
“蠢貨!”
他慢條斯理地撥弄著掛在那笛子上的玉佩,踩著那皂色的長靴,朝石頭這邊走來。
語氣吊詭。
“我剛才說,這巨蟒今日脫殼,五感鈍化,真是蠢到家了,連自己巢穴里混來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知道……”
“呵……”“石頭后的那位,是你出來還是我請你出來?”
“門口那兩個蠢貨,是你放倒的吧?”
“天底下竟然有這般奇葩之人,好日子不過,想著過來后山送死。”
“既然你想投身蟒腹,我也不好阻攔,便幫你一把吧!”
矮瘦男子停在巨石前,冷津津地盯著那巨石,還有巨石后的大片陰影。
唇角的弧度,邪惡而猙獰,宛如惡魔在人間。
……
葉城。
一派歌舞升平。
城主府內掛滿了燈籠,來來往往的軍將皆端捧著酒盅,扯開胸前的衣襟,放肆大笑,擊拳高歌,任由那酒水滴落滿身。
他們大半都是羌族將士,頭發扎成一縷又一縷的辮子,瞳孔泛著灰藍的光。
再往里,鼓聲四起,美人穿著輕紗,隨著鼓聲在帳前歌舞,嬌媚妖嬈,衣袂翩翩。
每轉一圈,便多一聲叫好的呼聲。
就著美人下菜下酒,將士們的歡呼聲愈發高亢,處處洋溢著勝戰后的喜悅。
與城主府外的遍地浮屠相比,這城主府內,恍若天上樂園。
一路高歌直到內殿,在那密閉地房間內,在輕紗曼帳的深處,主導這次破城戰的赫連太妃,躺在軟榻上,任身旁的婢女給她按摩著脖頸,訴說著今夜的戰況。
“葉城三位主官,五位主將,還有他們的家室,已全部誅滅,奪命殺頭。”
“那些抗議的百姓也都殺光了。”
“城北那群下巴比天高的富戶府邸,也被羌族那群莽夫們給占了。”
說起羌族,見多識廣的婢女,難免為自家太妃擔憂。
“咱們同羌族合作,是一道妙計,可之后怎么辦呢?這是一群無法被馴服的野狼,只知道吃肉殺人,根本不懂半點尊卑秩序……”
“與虎謀皮,只怕越往后越難掌控啊……”
赫連太妃換了個姿勢,冷笑道:“一群莽夫罷了,能蹦跶到哪里去?對待這群沒有腦子的羌族,等利用完了,略施得幾個計謀,便能將他們分崩離析,不足為慮。”
“真正該顧慮的……”
赫連太妃幽冷的眸光,微微望向東南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