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秦虞之何時出發?他的儀程都備好了嗎?”
蘭溪起身,往芝蘭殿折返。
凝霜急忙跟上她,解釋道。
“秦先生得知二小姐的消息后,在屋中將自己鎖了兩日兩夜,后因體力不支昏死過去,今早辰時才醒。”
“醒后,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囊,要去揚州尋人。”
“奴婢攔不住,已命人為其準備了出門的物件、銀兩、仆婦,另備了匹寬大的馬車,無論是趕路還是休憩,都更方便些。”
“秦先生說午時走,如今已巳時,我們趕回芝蘭殿去,正好迎上秦先生,娘娘您也能做個道別。”
蘭溪不由加快步伐。
到了芝蘭殿時。
正好見秦虞之上馬。
他本就清瘦的身形,愈發羸弱。
看著不像個大夫,倒像個久治不愈的病患。
即便在日光下,皮膚仍透著蒼白。
蘭溪見狀,勸道:“秦先生,不如多休養些日子再去揚州吧。”
“哀家的父親早已在揚州常住,絮兒之事終將尋到門路,你這副狀態,即便趕到揚州,也無濟于事。”
秦虞之抓緊馬鞍,唇線冷硬。
“太后那可就小瞧秦某人了。”
“秦某人湘西十萬大山都走過,從京城到揚州這般平穩的官道,又能出什么事?”
“秦某不似太后有享清閑的福氣,二小姐在揚州生死未卜,秦某急于尋人,便不久留了。”
這話,說的腮雪不樂意了。
“秦神醫可真是威風!這是諷刺我們主子不親自去揚州找二小姐嗎?”
“您和二小姐才相識幾年,我們主子和二小姐又是什么關系,你有什么身份可指摘的?”
“我們主子還沒責怪你輕薄孟浪,你倒好,竟敢反咬一口!”
秦虞之對蘭絮的情誼,傻子都能看出來。
更別說宮中各個人精,哪有傻子了。
就連蕭長卿得知秦虞之要離開,都另送了盤纏千兩,以供他路上用納。
秦虞之被腮雪不軟不硬地懟了一頓,那剛發散了幾分的郁氣,又凝上心頭。
他硬生生道:“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!”
接著,縱馬揚鞭,離開芝蘭殿。
腮雪猶有不忿。
指著他的背影,跟蘭溪抱怨道。
“主子,若非您縱容,他豈敢在宮中騎馬?”
“先帝在時,宮中縱馬那可是砍頭的死罪!也就您看在二小姐的份上,給他幾分自由,他倒好,竟反過來埋怨您……”
蘭溪拍了拍腮雪的肩膀,勸道:“他從山里尋絮兒不得,歸來皇宮后,連口水都沒喝上,就制了一天一夜的藥,之后,得知絮兒在揚州的事情,又惱恨到昏厥……心中自有一股郁氣要發散。沒忍住自己的脾氣,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”
“你別跟他一般見識。”
“對了。”
蘭溪又道:“距離父親上一次送信過來,已逾十三日了,今日可有父親的信件送來?揚州可有妹妹的消息?”
腮雪搖頭,眸中也帶擔憂。
“回主子,揚州之事……音訊全無。”
“不過——”
腮雪話音一轉,“您還記得您交代給陳洛歌的事嗎?”陳洛歌。
提起這個名字,蘭溪的眼前,驀地浮現出這么一位少女。
三月桃花節時,她捧著桃花枝,站在臺前,舉止干練,笑意吟吟。
蘭溪給了她正七品的職位,封她為桃花女令,命她在宮外操辦女學之事。
“女學有眉目了?”
蘭溪語調微揚。
建女學的想法,早已有之。
幼年時,她喜讀詩書,自認文華不遜色于男子。
同齡的男兒皆不放在眼里。
可那又怎樣?
七歲之后,那些她曾不放在眼里的男子,紛紛進了太學書院、拜了名師大家,苦讀詩書,盡心耕耘。
而她,則開始學著管家,學著御下,學著教導不務正業的妹妹,學著在父親的期待下,扮演起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。
那與男兒爭頭名的抱負,在日復一日的瑣事中,被磨干凈。
她能用最昂貴的古琴彈出人人驚嘆的箜篌引。
卻無法做經論道,和那苦讀的學子,辯論《大學》第十四章。
因為,她已沒有了一顆純粹的求學的心。
自古至今。
多少女子被家事拖累,被后宅拖累,變成生活的牧草,被子女和父母,嚼了一遍又一遍,最后,淪為糟糠。
往后最大的夢想,便是子孝孫賢,夫貴妻榮,成為高壽的老太君。
而不是,成為自己想成為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