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田摇了摇头,“你平常早饭都吃这个?”
“是啊。”
“每顿都这么好几斤肉?”
“干吗这副样子,又不用你掏钱养我!”
“一起来就吃这样的油重之物,怎么吃得下?”
“嘿!爷一天累着呢,还常常吃不上饭,不早上多吃点儿哪儿顶得住?你尝尝,好吃。”
青田一下向后避开了三尺远,把两手挡在脸前乱摇。齐奢笑着收回手里的一把肉,填进了自个嘴里,“嫌有膻气?”
青田苦笑着点点头,“我还是吃我的炒芥菜吧。”举起瑞兽筷架上的镶金筷捯一卷子菜,细嚼慢咽。刚吃了两口又放下筷子,掏出手绢来同齐奢
抹嘴,“你慢些吃,满嘴流油的。”眼中却有比油更亮更浓的爱怜,四面流溢。
齐奢呵呵一声,两腮鼓动地呜噜着:“我今儿回来也得挺晚了,你自个吃,甭等我。然后暮云哪——”
“唉,”桌边侍膳的暮云从砂锅里盛一碗血粉汤,一头放去青田跟前,一头笑应,“三爷什么事儿?”
“你今儿去怀雅堂跑一趟,把你妈妈,还有你姑娘的几位姐妹明儿都请到园子里来,大家在一道听听戏、乐一乐。”
“做什么?”青田停箸,纳闷非常。
齐奢抓过牛角杯,吞了两口酒,“我明儿有例朝,天不亮就得走,叫她们来陪陪你。民间不都讲究个‘三朝回门’吗?咱只把娘家人请到姑爷这儿瞧瞧,别觉着亏待了她们姑奶奶。”
青田酽酽地凝住他,他也投目向她望来,相视一笑,愿作鸳鸯不羡仙{l-end}。
阶前响起了一阵靴声,橐橐而近。“奴才周敦叩见王爷、娘娘,愿王爷和娘娘长乐未央、如意吉祥。”
青田转目一张,忙起身回了个礼,“周公公。”
“你赶紧坐吧,”齐奢朝她把手往下压一压,“你这一站,他可起不来了。”
桌围忽一动,只见在御从桌底下拱出个头,大睁着蓝绿两色的鸳鸯眼,翘着胡子哼哼。青田坐了,拣两筷鲜蛏子肉丢去桌下,一壁笑睇着周敦,“公公哪里去了?我才还想问王爷呢,怎么这两天都没见着?”
周敦从地下爬起,笑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逸兴神飞,“王爷体恤,放了奴才几天假,让奴才回家去看看。也没能赶上迎奉娘娘入园,娘娘切莫怪罪。”
“对,我不是让你后儿回来吗,怎么今儿就来了?”齐奢向他睃一眼,依然是只管吃。
周敦对之一笑,“奴才心里挂念王爷,在家实在是待不住,腻烦得很,就提前回来了。”
“哟,”齐奢语带揶揄,“这么有良心,对着如花似玉的媳妇还能想得起爷来?”
青田诧异道:“怎么,周公公也娶过亲了?”
周敦一下就忸怩起来,垂下了眼皮子在那儿摸衣,“嗐,就是上年花钱买了个乡下女孩子,人老实,帮着打理打理家务罢了,哪里当成一桩事儿呢。”
厅内的诸人见其神情大不比以往,全暗自发笑,齐奢也一笑,转而泛泛问一句:“你吃过饭没有?”
“多谢王爷垂念,奴才吃了午饭过来的。”周敦如逢大赦,借势就引开了谈锋,“才路上听见说,祝大人和张大人一早上差人去了四五次崇定院,问王爷来没来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齐奢甩手把小刀丢入吃得只剩碎骨残渣的食盆中,“我这就走。”
水马上就从一旁传了来,幼烟端着盆,萃意拿了香肥皂替齐奢搓手,周敦则赶着送上了漱口的小银杯。齐奢反复漱了几回,这头两手已被萃意细细地捻干,便一甩手立起身,“备轿。”
等换好了公服,轿子已抬到寝殿近香堂的殿檐前,侍女、太监都已鹄立左右,青田也站起一边。齐奢反倒几步走来她面前,低首微笑,“那我走了,你自个好好的。”
青田仰着脸,笑着闪一闪眼帘,又含羞带臊地垂下头。
他笑着,几乎如偷偷摸摸一般,当众把她的指尖拉一拉,就回身出去了。
所有人立即一起跪下,“恭送王爷。”
青田望着那顶黄缎大轿在前呼后拥中眨眼转去,浮起澄澄的一个笑。她送走的不是势位至尊的亲王,只是她温存的、亲密的爱人。
裙角被什么牵一牵,她笑着俯低把在御搂进了怀里,拿脸蹭过它雪白的皮毛。